主页 > 版纳茶区 > 寻茶,曼松猫耳朵
2022年02月28日

寻茶,曼松猫耳朵

 

每天回家第一件事儿必是先到自己的茶室,在茶桌前静坐,闭上眼睛闻满室的幽香,这时紧张的神经一下就放松下来。抬眼望着满屋子的茶,那一刻觉得自己是世界上最富有的人。茶儿们安住在紫砂罐儿里,一排排整齐地在架子上,罐上贴着哪一年的什么茶怎么来的。朋友看过后打趣我说,你这存的不是茶,是记忆。这种有岁月可回头的确幸,是他物不可及的。偶尔跟自己玩个游戏,盲点一下第几架、第几排、第几罐的茶,拿出来喝喝,也是别有意思。今天盲点了一罐,翻看茶签儿:曼松古树猫耳朵,2014年师父送的,顿时打翻记忆一坛。
师父是个「老江湖」,常年在茶山里跑,什么路上哪里有个坑哪里有个洼都熟悉。他是带我走上普洱荼这条「不归路」的人。后来我也跟在他屁股后面开始跑茶山,当然这是后话,刚开始一定是学艺阶段。师父隔三岔五地会从云南快递茶给我,收到快递信息时就眼巴巴地跟踪快递信息,这眼巴巴里满是期待和忐忑,因为这云中锦书中有可能是挖好坑的考题,掉进坑中多次以后也学会严谨和小心翼翼,对茶更是越来越敬畏。收到快递后,我迫不及待地打开,这次的茶跟以往特别不一样,条索色泽油润,看上去像生普,粗闻干茶香也是生普特有的香气,可是它却小得出奇,干茶只有指甲盖那么大。打电话给师父,天马行空地一顿瞎猜,师父幽幽地回了一句:「你喝喝再说。」
赶紧取水备器,候水时看着干茶仔细思量:采摘标准是两叶而不是单芽,为什么会这么小呢?难道是其他地方的小叶种用普洱生茶的工艺做的?温杯洁具之后,拨茶人瓯,静置几秒后,轻取盖碗试闻茶香,蜜香、果香,还有阳光的味道迎面扑来。这香气不柔弱、不轻浮,却也不似普通古树茶那么沉稳,而是浓郁热烈,带着满身的阳光正能量和义薄云天式的豪气,似初亲政时的康熙爷,斗志昂扬、能量满满、英雄少年
「这个真的是特别。」我不禁赞叹,茶汤入口,竟然是古树茶才有的饱满,滋味不是小清新和傻白甜,能量充足同时內涵满满;气质不似其他古树茶一样略显深沉,而是朝气蓬勃和向上蒸腾的。若是一位老夫喝完,定会跟了这茶一起发发少年狂。饮罢几杯,它不似其他普洱茶喝完后峰回路转生出霸气的生津和回甘,也不似有些普洱茶一样留下兰香顺着津液缠绵,它留在口中久久不散的是蓬勃向上的力量,这股力量能使人胸中顿生豪气,忘掉一切畏惧。
给师父打电话汇报品饮所得,师父说这是曼松古树的猫耳朵。曼松属于倚邦产区,倚邦在象明境内,是古六大茶山之一(古六茶大山:蛮砖、倚邦、曼撒、莽枝、攸乐、革登)。倚邦曾经最辉煌:单从茶上讲,清代雪渔《鸿泥杂志》巾记载,六大茶山中惟倚邦、蛮砖者味较胜。论地位,从明隆庆四年(1570年)到清光绪末年,倚邦一直是古六大茶山的政治中心和行政主管地。倚邦最命运多舛:1942年和1949年的两场大火和随后的一场瘟疫,让它元气大伤,从此版纳的茶叶重心转到了易武。倚邦最特别:倚邦产区的茶,不同于云南其他地区的茶,是个罕见的小叶种。
关千倚邦小叶种的来源有两个说法:一是武侯遗种,二是自然变异。在武侯遗种说中,有一种说法是诸葛亮南征途中与士兵走散,诸葛亮散下茶籽为记号,后来茶籽变成了茶树;另一种说法是诸葛亮跟当时追随的濮人走散,为了安顿濮人撒下茶籽让他们安居。武侯遗种说中的核心点是倚邦茶区的小叶树种来自四川。很多专家例如云南的张芳赐教授则认为倚邦的小叶种是云南的大叶种偶然白然变异来的,至今学界并无最终定论。

倚邦小叶种普遍做成干茶,有成年人手指肚一样大,俗称「驴耳朵」,猫耳朵是里面最小的品种,成品茶只有指甲盖大小,而且叶比芽小,大概是在树上和泡在杯子的样子,取名的人觉得比较像猫耳朵吧。产猫耳朵最有名的地方是曼松。很多人也许知道易武、班章、冰岛,但是有可能不知道曼松,然而普洱茶在明清两代的繁荣有一多半是曼松谱写的。曼松的猫耳朵因开水冲泡永立不倒,象征江山的稳固长青,在明代开始被列为贡茶,开启了长达几百年的兴盛,兴盛时期为了保证茶山和茶叶的安全,朝廷还专门派官兵把守。
从易武到倚邦需要路过象明,在象明简单地吃一碗米线后又开始在山路上盘旋,车停驻步,师父说:「你看,这就是倚邦」。我举目四周,没有发现任何村寨,师父说「那边,就在对面的山巅上」。倚邦的位置有些出乎所料,曾经的行政和政治中心竟然孤寂寂地站在山巅上,倒是有些一览众山小的意思。一路盘山而上,山道坑洼,路况较班章、冰岛差很远,一点也寻不出当年盛名的踪影,路上也看不到来往的车辆,落败了的凄凉感油然而生。
车停在一个篮球场,闻说这是旧土司所在地。转头回望倚邦老街,老街上有人家施工,地刨了,房子推倒了建新式砖房。搅拌机运转的声音隆隆着跟静谧的老街鲜明对比,街上人很少,偶见一两妇人在房间里挑拣黄片,也是默然坐着、没有话语。老房子中有两位老人,拾眼望了望我们,又转过身去忙他们自已的事。老街的青石板路被岁月打磨得光滑,「龙脊式」的街道诉说着往日的繁华,旧时的饮马槽在老宅子门口站着,孤零零的有些「不合时宜」。有些人家门口自铺的道路,还可以发现旧时的碑刻和精制的建筑构建。这些记号大概过几年也看不到了吧,站在老街尽头看着转动的搅拌机,不由地感叹。
老街尽头有两棵大青树,在云南村寨建立伊始,一定会在村头栽上大青树,有大青树的地方一定会兴旺,这是一种美好的祈愿。倚邦自唐开始建立,这两棵大青树在这里矗立了至少也得几百年,树干虬曲一身沧桑,树根露出地面的部分像老人手臂上凸起的血管。悠悠的岁月中它经历了倚邦昔日的繁华,经历了倚邦的车水马龙,经历了倚邦的岁月变迁,还好,清末的大火和灾害它都躲过。
从倚邦去曼松,旧时延绵的茶马道,也所剩无几,走着走着不免唏嘘不已。曼松的皇家贡茶园有二号,王子山范围的是一号贡茶园,滑石板至苳叶林范围的是二号贡茶园,二号贡茶园是曼松偏向勐倮大坝方向,离黄竹林垭口不远的大范围古茶园。到曼松,忍不住会各种感慨,曼松贵茶园也写满了曾经的辉煌和沧桑。曼松曾经作为皇家贡茶声名显赫为古六大山之職,也王是因为这盛名,清末时已存在过度并发的状况,后来跟随倚邦一起衰落下去。
在曼松已经看不到成片的高大的古茶林,新中国成立之前为了种粮食,曼松的古茶树曾被大面积砍伐和烧毀,现在有的古茶树是在那些灾难中顽强中活下来又重发的新枝,而王子山这样的古茶树也只有200来棵而已。看着这些茶树心隐隐的痛,宁可你不独一无二,宁可你藏在深山人未知,至少不会像现在这样多灾多难。本是救世仙草,却卷入这世俗中受尽磨难。